|
中国文明源头在哪里?这是一个古往今来困扰了中国无数代学者的问题,许多学贯中西、著作立身的大学者都就此问题作过许多探索,但至今仍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。究其原因,主要是两个,一个是时代的局限。我们常说,中国文化,是各民族血缘文化交融的结晶。中国五十六个民族,但民族学研究,长期不能深入发展,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之后,对各兄弟民族历史文化的研究,才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,取得了令人瞩目的丰富成果,为中华文明史的研究,提供了丰富资料。从事中国文明史研究的学者,“文革”前,主要以汉族为主,受“黄河流域文化中心论”的影响,这些学者的注意力,主要集中在中原大地的出土文物及浩如烟海的汉文古籍上,总以为,中国文明发源于黄河流域,周边的少数民族文化,大多受中原汉文化的影响,而很少关注他们。因此,研究来研究去,总是找不到中华文明的的源头所在。当他们面对众多的古籍及地下出土文物时,许多的“不解之谜”便接踵而至,文明之源,追来追去,只能追至老子、庄子,再追就是“仰韶文化”、“红山文化”、“龙山文化”、“良渚文化”。而这些遗址文化,专家常当做是独立存在的东西,很少将它们作综合联系考查。因而很难确定,哪里才是中国文明的源头。国内找不到源头,于是,“中国文化西来说”便应运而生,外国人这样说,中国也有人主张此说。难道号称“上下五千年”的中国文化,真的是从西亚传入的吗?这让许多人感到困惑不解。多数专家学者,也不赞同这种说法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彝族学者刘尧汉教授发表了他的名著《中国文明源头新探——道家与彝族虎宇宙观》,通过崇虎的伏羲部落从甘南东迁入中原的史实,通过彝族“十月太阳历”及其所包含的阴阳观、水木火土金五行、“36”成数渗透了中国经、史、子、集四类古籍的生动事例作论据,将中国文明源头,追溯到了世居云贵高原、金沙江两岸的彝族古文化之中。独辟蹊径,观点鲜明,论据确凿,让人耳目一新,受到一些专家学者的一致好评。也许他的观点,颠覆了“黄河流域是中国文明的摇篮”的传统观念,史学界的主流观点很难赞同。不论怎样,刘尧汉教授并非心血来潮,他是在西南彝区进行了广泛的田野调查,发掘出了彝族“十月太阳历”,并对它作了深入研究,在占有了丰富史料的基础上,才提出他的观点的,论断言之有据。正因为如此,《中国文明源头新探》发表至今二十余年,没人能否定他的论点。反对者,除了保持沉默,其它无能为力。
遗憾的是,刘尧汉教授虽是彝族,但从小受汉语文教育,丧失了自己的母语,对彝族的传统文化知识有限,搞彝学研究这些年,也学得一些,但谈不上精通。另外,刘教授撰写《中国文明源头新探》时,以本民族学者为主导的彝学研究,还处在起步事阶段,许多重要的传统文化还没发掘出来。如“十月兽历”、“十八月历”、《西南彝志》、《彝族源流》等能反应彝族远古历史的著作与文化,当时尚来发掘出来,或者是尚来整理出版。用古彝文破译中原出土的年代久远的原始陶符、刻符的事也没发生。因此,限制了他的视野,使他无法在广阔的背景上将彝、汉文化作对比研究,从而更进一步地揭示出西南夷(彝)与中原汉文化的血缘联系。特别遗憾的是,他没能彻底摆脱汉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。虽然考证出伏羲氏是崇虎的部落,但仍给伏羲氏族冠上“古羌戎”的头衔,模糊了“古夷及古夷族群”所固有的本来面目。严格地讲,刘教授还没意识史前的西南地区,曾经有个以夷(彝)族为母体的古夷族群的存在。羌戎,不过是古夷族群的一个分支。本末倒置,连彝族的远古历史都没搞清,要正确阐述彝族及其先民古夷人的远古文化及产生的影响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尽管如此,但并没有减弱《中国文明源头新探》在史学界所产生的巨大的震撼作用。可以说,刘尧汉教授的研究成果,使得“山重水复疑无路”的中国史学研究,出现了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可喜局面,将中国文明的历史追溯到近万年前,以众多无可质疑的事实,确证了云贵高原、金沙江两岸的古彝(夷)文化,是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源头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
本文题为《中国文明源头探析》,意在刘教授研究成果的基础上,再做进一步的深入探析,尽可能多地提供一些资料,谈一些自己的理解,以企让读者对“彝族古文化,是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源头”这一命题的深入认识。
一、史前古夷族群的存在是无可质疑的历史事实
一切文化,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,都是人类活动的产物。没有人类的创造发明,世界上就没有文明可言。生息繁衍于不同地域的氏族部落,因其所处的环境不同,所从事生产活动不同,其追求与审美情趣不同,就会创造出不同的文化、艺术,这是人所共知的事。同一个部落族群,他们所创造的文化,就会有共同性。
中国境内考古发现的古人类遗址不少,尤其东部地区,考古发掘出的史前古人类遗址,达数十个之多,年代最远的距今八、九千年,如湖南彭头山遗址;距今六、七千年的,如甘肃的马厂、大地湾、河南的贾湖、浙江的河姆渡、内蒙赤峰的红山等遗址;最的少的也达五千年,如山东的大汶口遗址。这些遗址,被专家冠以充满学术气息的名字,如“仰韶文化”、“红山文化”、“龙山文化”、“良渚文化”等等。这些遗址出土的文物,各有自己的风格、特点,但无可否认,它们之间也有一些是共同的东西。如龙、虎形象、彩陶图案、刻划符号、玉琮、玉壁,此外还有许多形状相同相似的陶制器皿。这些共同的东西的出现,显然并非偶然,说明创造这些“文化”的部落,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。但谁也没研究过,这些遗址,说实际点,是创造这些“文化”的人,他们之间到有何联系?在专家们的言谈之间,让人觉得,创造这些“文化”的人群,他们是彼此“孤立存在”的,有种“文化”突然终止了,于是专家们就陷入茫然之中,当做是“千古难解之谜”。如“河姆渡人”、“红山人”、四川广汉的“三星堆人”,后来都不知所终了。正因为专家把创造这些“文化”的人看做是“彼此孤立存在的群体”,中国文明源头始终是个“千古难解之谜”。
要找鸟,先找树林。同样,要弄清中国文明的源头,必须先弄清史前古人类生息繁衍与分支迁徙的情况。搞清了史前人类生息繁衍与迁徙的大致情况,中国文明之源的探索,就有了基础了。好在改革开放后,国内民族学研究有了长足发展,许多少数民族的历史逐步搞清,比如彝族,以“十月历”和地下出土的“刻划文字”为标志,与彝文古籍相应证,其历史可追溯长达万年以上。他们的先民古夷人,发源于云贵高原,后随着人口繁衍逐渐向北迁徙,进入巴蜀盆地,形成了滇池周围和巴蜀盆地两个大的生息繁衍地域。古夷人,每隔十代左右人,就要做一次祭祖分支,之后就可以相互通婚。据彝文古籍《彝族源流》记载,彝族先民在其远古发展史上,曾进行过多次大分支。据《彝旗源流·尼能氏根源》载云:“哎哺九十代不停地繁衍,历经七十君,上从尼米乌亥,中在卧区德雅宏,下至勺口大海这片区域内,住十家尼能,开拓宇宙十方。尼能氏十人,跟着佐曾曾、啻躇躇往天边发展,抵达十六度天……从此,宇宙的东方,权势始兴起。”文中的古地名,现已无从考查,但从向东方的“天边发展”,到了“十勺大海”的字句中可以看出,古夷人的子孙,到了东海之滨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古夷人有许多特有的文化,如虎龙崇拜、刻划文字、八卦、太极图、阴阳五行、葫芦崇拜等等,凭着这些文化符号,即便过了五、六千年的今天,我们很容易找到古夷先民的活动痕迹。
中国文字创造的时间不算短,古籍也丰富,远古的人和事,多少也有些记载可寻。这里,我举一个例子。譬如,创造了“龙山文化”的“东夷”(也称“九夷”,说明夷人部落众多),在古籍记载虽不详细,但多有提及。史学界大多学者都认为,商朝的始祖“契”,就是东夷人。“后羿射日”神话,就出自东夷。那么,“东夷”,何许人也?《史记·五帝本纪·正义》载云:炎帝神氏,“长于姜水(渭水),初都陈(今河南淮阳),又徙鲁(今山东)”。由此可知,“东夷”,实际是炎帝部族的一个分支。世居云贵高原、金沙江两岸的彝族,过去的族称也写作“夷族”,自称“尼苏”。尼,指黑色,意为崇尚黑色的民族。(北部方言区称“诺苏”,东部方言称“糯苏”。“诺”、“糯”,语音不同,但其意与尼一样,都指黑色,意为崇尚黑色的民族)。“东夷”的“夷”,查《说文解字》知道汉文古音读作“尼”,与云贵高原的彝族,完全一致。一个东,一个西,相隔千万里,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?非也。我们知道,中华始祖“伏羲”,被中原人当做“西羌”,实际是崇虎的古夷人。他们是万年前世界性“大洪水”时,蜀地的自称“尼”的古夷人为避洪水,做过一次大分支,以畜牧为业,往西北迁入青藏高原的,发展成后来的氐羌,后来羌中又分支出藏人;往北迁入甘南的,就是伏羲部落;乘船沿长江往东进入湖南、湖北一带,成为巴人、楚人、卢人、罗人。伏羲被中原汉人称做“西羌”,实际“西羌”一名,出自西汉经学家孔安国的《传》。孔安国在《传》中说:“羌在西,蜀、叟、髳徵在巴蜀,卢、彭在西北,庸、濮在江汉之南。”由此才有“西羌”之说。伏羲时代,还没有“羌人”一说。《山海经·海内经》云:“伯夷父生西岳,西岳生先龙,先龙是生氐羌。氐羌乞姓。”这是人们见到的有关“氐羌”的最早记载。羌,并非羌人自称,是中原汉族对他们的称呼,东汉许慎的《说文解字》说:“羌字,从羊从人,意为牧羊人。”这是溢美之词,实际是从羊从儿,意为羊羔子;与将北方民族被称为“狄”,南方民族被称为“蛮”没有什么两样。羌,历史上是没有文字的民族。在民间口传说、史诗《羌戈大战》中追溯其历史,还追不到三千年。再往前追就是“木吉卓”,是个从天宫嫁到人间的仙女,因而羌人说,他们的祖先“是天上下来的”。
伏羲是古夷人,其后的“炎、黄”自然也是古夷人。那样,炎帝部族分支进入山东一带的称“夷(尼)”、“东夷(尼)”,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。夷(尼)并非他称,而是自称。他们与动贵高原的夷(彝)人,同是一个族群的分支,具有血缘文化上的联系。
夷(尼),源出于彝族历史上的“尼能时代”。据《彝族源流》、《西南彝志》等彝文古籍记载,彝族的万年发展史,分为“哎哺”、“尼能”、“什勺”、“举偶”、“靡莫”、“六祖”六个时代,“哎哺”属原始母系社会,时间当在距今万年之前,那是创始畜牧、农耕、文字及众多习俗的时代。“尼能”的时间,从万年延至距今五千年前,那是人口繁殖大增,氏族部落频繁分支的时代。从《彝族氏族部落史》、英雄史诗《支嘎阿鲁王》中可以看出,彝族先民古夷人,将整个西南彝区,以金沙江为界分为南北两片。南片的称做“能”,意为红色,与五行中的“火”对应,崇尚红色;北片为称做“尼”,意为黑色,与五行中的“水”对应,崇尚黑色。“尼能”是两大片彝人族群的合称。伏羲部落从蜀地北迁到甘南,之后又从甘南东迁入陕西、河南,是崇尚黑色的古夷人。“东夷”人崇尚黑色,“龙山文化”出土的陶器,多漆成黑色,这是继承了古夷先民审美观的具体体现。
“东夷”与西南夷的血缘关系,在其文化中也可找到证明。如,“后羿射日”神话,实际是西南夷中流传的“支格阿鲁射日月”神话的另一版本,差别只在于一个说“天上出了十个太阳”,一个说是“出了九个太阳、七个月亮”。射日的目的,都为了“消除十日并出而带来的旱灾,拯救百姓”。特别令人惊奇的是,射日的岩画竟在滇南彝区,弥勒县五山乡金子洞坡发现。九个太阳,被射落八个,被具人形但无五官的小人拣来当玩具丢着玩。岩画上还有彝文字,意为“天天玩,天天耍。”另外,山东省丁公村遗址出土的距今五、六千年的陶符,被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的冯时先生用古彝文破译,是所有出土陶符中,破译得语意最完整,一读就懂的一组卜辞。说明“东夷”,是伏羲、炎、黄的后裔,与世居云贵高原金沙江两岸的古夷后裔彝族一脉传承。只是“炎”、“黄”自以为“正溯”,不称“夷”罢了。
蜀地的古夷人,分支出伏羲、炎、黄、羌、藏、巴、楚、卢、罗,滇池周围的古夷人,分支出今彝语支的彝、白、纳西、哈尼、拉祜、傈僳等各族,这样,古夷族群就形成了。只是因为年代久远,史籍鲜有记载而不为人所知罢了。确认史前“古夷族群”的存在,探索中国文明源头的“活水”是至关重要的。当然,中国文明,是由众多民族文化融合所构成的,但古夷文化,在创中国文明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奠基作用,这是确定无疑的。掌握了古夷文化,许多的“不解之谜”,很快会迎刃而解了。许多人不了解有史前“古夷族群”的存在,碰到“不解之谜”,只好靠“猜想”,抓住一点就天马行空,到处联系,乱下结论,弄出笑话也就在所难免了。这都是不知中国史前曾经有一个古夷族群的存在的过,确认了这个史前古夷族群的存在,及他们的文化特征,很多的“不解之谜”也就迎刃了。
二、古夷刻划文字是彝、汉文字的共同源头
“伏羲画八卦,造书契”,在中原流传了数千年。人们只当它是神话,实际并非子虚乌有,而是真实的历史。只是不是伏羲所造,是伏羲部落进入中原时,将古夷先民的初创文字带到了中原传播而已。上世纪末,北方中原大地上出土几十年无人能破译的原始陶符、刻符,先后被专家学者们用古彝文作出破译。这件事无可辩驳地说明,它们是彝族先民古夷人的初创文字。据史籍《彝族源流》、《西南彝志》、创世史诗《尼苏夺节》等彝族古籍记载,彝族先民,早在一万年前的“哎哺时代”就已经从“哎君欲知年,记年树上查,哺王欲知月,记月石上察”过渡到了有了文字的时代。如《西南彝志》载云:“恒本阿鲁,创始供奉祖先,发现了天地根源,并创造出了彝族文字。”《彝族源流》描写“哎哺”时代的人,已经是:“心里想知识,口里讲知识,手里写知识”、《西南彝志》卷七载云:“呗博耿奢哲,有条有理地讲述,密尼幺姑娘,手不停地写。”昆明呈贡金宝山遗址出土几个陶符,用彝文破译是“么夺织”,是彝人聚会祭祀“竹神”的遗留。经碳14测定,其年代是距今10000至12000年,正好可与彝族在“哎哺”时就创造出彝文的记述相验证。“伏羲画八卦,造书契”,现在看来,是伏羲部落从甘南天水一带迁徙入中原时,就把初创的古夷文字带进了中原。后经过炎、黄时代,部落发展成为部族。后其所属一些部落为寻找适合生存的土地,四处迁徙。那些刻划形式的初创文字,其分布的范围也随之扩大了。这就是陶符刻符分布很广的原因。
中原汉族还有“黄帝史官苍颉造字”的传说。现在看来,“苍颉造字”,实际是以古夷文字做基础,按照中原古夷发展了的方言,进行了一次重新整理、规范和完善的工作罢了。苍颉整理、规范再完善的文字,可能是夏朝曾经使用过的文字。那是些什么样的文字?存世很少,不得而知。后世知道的,只有《苍颉书》和《夏禹书》两篇,不足百字。两篇古文,著名学者刘志一,用古彝文作出破译。按刘志一先生的说法,《苍颉书》是彝文与甲骨文参半的作品。此说若能得到确认,说明苍颉造字,的确是在古夷文字的基础上,按照发展了中原古夷人方言,重新进行整理、规范和完善的推测不谬,是言之成理的。
中原的古夷文,经过苍颉的整理、规范和完善,后来发展成殷商甲骨文,秦时的金石、钟鼎文、大篆小篆,之后就是楷书,发展成今天的汉字。古彝文也源于古夷的刻划文字,但彝族世居的云贵高原,崇山峻岭,沟壑纵横,肥沃的平坝少,经济发展缓慢,影响到文化发展也相对缓慢。七、八千年过去,文字虽然也在发展,也经过多次的整理、规范再完善,但主要是数量的增加,形状上没有多少改变,许多文字仍然保持了初创时期的形状,这就是可以用于破译中原原始陶符、刻符的原因所在。知道了古夷文字的创造、发展,随着古夷部落的迁徙传播的这段历史,结论也就不言而喻。那就是:而今的彝、汉文字,形状、风格差异很大,但追溯它们的历史,都源于古夷人的刻划文字。
(待 续)
文章作者:戈隆阿弘 |